霓虹灯作为户外广告的重要表现形式，是一件在中国迅速获得中文名称的西方舶来品。它结合了古代中国的书法艺术和现代广告技术──如今，霓虹灯在香港，虽然不断减少，但已成为了香港的象征。从香港与霓虹灯的文化，香港政府与民众对待它的态度中，我们从中又可以学到哪些？ 

想知道一座城市有多繁荣，要看它入夜后有多光亮。自上世纪50年代起，“东方之珠”的称谓就成为了香港的代名词，而“香港繁荣靠设计”的说法，讲的就是香港街道上字体各异、色彩斑斓的霓虹灯。

闪烁灯光浮于海上，喧闹气息流于市井，代表着工业发展的水泥森林在霓虹明灭间颇接地气，而霓虹招牌也勾勒出香港的街道和社区，令城市跃动、鲜活了起来。

香港街头的视觉标签

人们对香港街头的印象，大多从港产片开始，而作为街头常见物，香港的霓虹灯标识牌多年来在本土电影中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不少创作者更刻意以霓虹招牌作为城市布景以至美学特色。

例如1986年由高志森编导的《痴心的我》当中，霓虹为天台浪漫戏提供高高的红色背景，充当野性欲望上演的城市舞台灯光。知名导演王家卫的电影世界里，总是刻意借助霓虹捕捉香港的城市特色。知名摄影师杜可风在一段视频中谈及霓虹灯光对于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并预言，霓虹灯还会回潮，就像宝丽来照片和胶片一样。

霓虹招牌的制造技术在20世纪30年代引入香港，从20世纪中期开始，霓虹灯便开始装点着香港的街景。在尖沙咀、旺角或是铜锣湾街头，以不同书法字体“撰写”的“英皇钟表”、“绿茵餐厅”、“凤城酒家”等霓虹光管在密集的空间中吸引客人的眼球，将城市的夜间经济带向繁荣。有霓虹灯的地方就是人气，有霓虹灯的地方就是热闹，这一定律在那时绝不会出错。

香港的特色小店，以霓虹打造自家的特色招牌：“大押”外围着一颗金元宝，海鲜店门口挂着一条“鱼”，酒吧的招牌上则刻着一只酒杯、几个音符……这些跃动的色彩将城市的繁华与渔港的人情味联系起来，成为香港街头的特色。在很多人眼中，香港本身就建立在一片发光的广告牌与高楼上。但是这些招呼了无数中外游客，留下了无数色彩光影的霓虹灯也确确实实逐步在香港减少。

霓虹灯的势微

因为霓虹灯本身安全性存在隐患，有的在安装时或多或少存在结构问题，或者原本就是违法安装的，因此近些年香港政府对于霓虹灯的拆除换代一直在进行。政府已经把许多霓虹灯建筑定义为非法，紧接着就是系统拆除。比如在前些年，著名的Sammy Kitchen店门前的牛形霓虹招牌，便因为安全问题遭到拆除，虽有争议但仍然结束了30余年的寿命。

Sammy Kitchen

令霓虹灯式微的更重要原因在于技术的发展，比如LED的出现和发展，就直接给予霓虹灯行业重要打击。旺角一家光管广告公司的梁师傅承接大小霓虹广告制作，已从业三十多年。他感慨如今的霓虹灯制作大多局限于小型室内装饰，生意来源也比过去大幅减少。

大押霓虹灯 |

“现在技术进步了，很多客户都选择制作LED灯，既省电，维修费用也比较少。”尽管如此，但梁师傅还是钟情于制作了大半辈子的霓虹灯，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创作工匠的心思，流露着浓浓的人情味；而LED灯则是将灯泡排列在模版上，缺乏心思、千篇一律，失去了传统街巷里的“烟火气”。

安全的隐患和技术的落后，使得香港户外广告已甚少使用霓虹光管，而旧有的招牌也因各种原因被整顿、清除，但霓虹灯会真的消失在香港吗，现在看来它已经深深的烙印在这片大地上。

霓虹灯，香港的血液和名片

香港民众对于周边霓虹灯早已像熟悉空气般亲切，伴随着霓虹灯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步伐一起的，还有香港民众的怀旧情绪。对于霓虹灯文化的纪录片、展览不断在香港展出，比如香港西九文化区M+博物馆曾聚焦霓虹灯，从视觉文化和艺术角度探讨霓虹在香港的生存空间。“提起香港与它的视觉文化，我最先想到的便是霓虹招牌。霓虹灯的簇拥应和香港的璀璨，霓虹灯就是香港的视觉标签。”M+博物馆策展人陈伯康说。

为了保存这些“城市记忆”，陈伯康所在的M+博物馆收藏了一部分年代久远的霓虹招牌。陈伯康说，与其他新旧事物的冲突一样，霓虹招牌的去与留曾被推至风口浪尖。但技术的进步、城市的规划以及街道安全，都是霓虹招牌减少还是被人们认同。大批霓虹招牌“无序”、“杂乱”地在街头叠加，曾是街头经济发展的产物，也将会在经济发展中退居边缘。但是这并不代表它的历史应该被否定：“我们能做的，是收藏这些对市民有意义、对城市形象有贡献的‘见证者’，让历史记住它们曾是香港视觉艺术中的重要一部分。”陈伯康说。

“这就好像是妓女和妻子的区别…我觉得霓虹也许就是所有男人渴望得到的…好吧，部分男人。”香港最有代表性的摄影师之一，杜可风是这样描述霓虹灯的。“霓虹灯的色温比钨丝灯冷，不像钨丝灯那么热、那么暖，即使在暖色调时，霓虹也有它的奔放感，而在冷色调时，那种色调十分锋利。”这也许是最具有性格的对霓虹灯的评论。虽然城市的发展令许多落后的景观与设备纷纷让路退位，其中必然充斥着矛盾与博弈，但它们毕竟存在过我们的世界与生活，正确对待的态度，远比钢筋混凝土的味道令人温暖。